汉字在何时传入日本,现已无从考察,但日本人使用汉字是很早的。《三国志》倭人传中曾提到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向魏明帝上表致谢。当时倭人没有文字,倭使赴魏带着归化汉人作译员,因而可知表文是用汉文字写的。由此可以推测,把汉字传到日本群岛的人,是汉族归化人。前已述及,西文首一族归化汉人,在馁王政府中从事文笔工作,担任外事往来中的文件起草和翻译工作等等。由此可知,侯王武向南朝宋国呈递的那篇用汉字写成的辞藻华丽的著名表文,也是出于归化汉人的手笔。这些说明日本人使用汉字,作为中日两国文化、政治等方面的交流工具,是很早的。同时也表明,汉族归化人在传播汉字中的作用。在日本文字形成之前,汉字一直是日本使用的主要记录文字。甚至日本最早的国史如《古事记》和《日本书纪》也是用汉文写成的。但是,这只是汉字传入日本后所起作用的一个方面;另方面,汉字的传入,也为日本人创造现在的日文字母,提供了客观条件。过去,我们常听到:中国和日本是“同文同种”的说法。从—表面上看,似乎有道理。两国人民都属于黄种人,都使用同一种汉字。可是认真考察,这“同文”一词不确切。文字是语言的表达工具。中国人民的语言和日本人民的语言,不论在句子结构改文法上,都不属于同一语言系统。那么为什么会出现“同文”的说法呢ς这主要是指日本人民在自己的语言中,借用汉字来表音的问题。由于日本人民接触汉字较早,在自己的语言中借用汉语的单词,来表示一句话的完全意思。这就如同现今汉语中的外来语一样,时间一长,外来语已为全体人民所普遍接受,它就构成汉语的有机组成部分,它在汉语的句子中不是以外来语的功能,而是以汉语的功能在起作用。汉字在日语中的作用也和这一样,它不是作为汉语,而是作为日语的要素在起作用。正因为如此,汉字的传入日本,就为日文的形成创造了条件;前面所说的日本人用汉字写文章,是使用汉字的第一步。在使用汉字作汉文的过程中,由于日语结构和汉语结构不同,因此,在汉语结构中自觉或不自觉地混进了日语的结构。而且有些日语的固有名词,汉语也难以完全表达其意义,因而只好用汉字来表音。这个用汉字表音的作法,就是日本文字产生的萌芽。而且,在日本文字萌芽过程中,也还要看到汉族归化人的作用。
试以日本出土文物中,被鉴定为五世纪的刀、剑铭文为例。九州熊本县北部中期古坟江田船山古坟中(在今熊本县玉名各郡菊水町),出土一把银镶嵌(即错银)铭文的大刀。该刀的年代,大约在倭王珍的时期,即公元四三八年左右。在这个铭文中就出现有不属于汉语单词范畴中的词汇。现将该铭文转引于下:
治天下狡×××卤大王世。奉×典曹人名元×工,月中,用大釜并四尺适刀,八十练六十招三寸上好×刀。服此刀者长寿,子孙注注得三思也,不失其所统。作刃者名伊大×,书者张安也。(注16)
这个铭文除第一句外,基本上是汉文文法结构,从铭文结尾处明写书者张安可知,他是个归化汉人。但是,铭文第一句的开头处“治天下狡×××卤大王”的词组,却不是汉文结构。这是一个用汉字表示日文字音的词组,是汉字的日本用法。而且归化汉人张安参加了这种用法的创造过程。因而可以说归化汉人对日本文字的创造,是起了作用的。但是,在全铭文七十四字中,只有大王的名字使用了汉字表音,说明这种书写方法刚刚使用,还不普遍。
再晚些,场玉县稻荷山古坟出土的剑铭文,汉字表音的用法就突出了。试看这个铭文:
辛亥年七月中记。乎获居臣上祖,名意富比诡,其儿多加利足尼,其儿名星巳加利获居,其儿名多加坡次获居,其儿名多沙鬼获居,其儿名半豆比,其儿名加差披余,其儿名乎获居臣。世世为杖刀人首,奉事来至今。获加多支卤大王寺,在斯鬼宫时,吾左治天下,令作此百练利刀记×—.,吾(ς)牵事根×也。(注17)
据多数日本史学家的意见,获加多支卤大王,即侯王武,是日本史书中的雄略天皇。获加多支卤五个汉字,是日文的汉字表音。在这一组一百一十六字的铭文中,文法结构虽仍是汉文结构,但通篇词组都是由汉字表音组成的,从整体看,已带有明显的日本文字风格。倭王武的时代,归化汉人写出了地道的汉文表文,与此同时,又在剑铭文中出现了大量的汉字表音词组。从这里清楚地看到汉字在日本应用的两种功能。在这个基础上逐渐向前发展,开始形成日本的文字。
在日本古代史上,一提到中国经典传入日本的问题,总是要联想到王仁这个名字。传说是他,把《论语》和《千字文》带到日本。其实早在这以前,中国的经典已传入日本。王仁在日本教侯王太子茧道稚郎子学习中国的经典,不仅有《论语》,而且包括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易》、《礼》、《春秋》。这些经典传入日本的时间,已经难以考证清楚。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,就是《千字文》肯定不会和王仁所带的《论语》,同时进入日本。因为在传说中王仁献《论语》的应神时代,撰写《千字文》的梁朝周兴嗣尚未诞生人世。《千字文》的传入日本,肯定比《论语》为晚。日本早期的史学家在创造王仁传说时,把二者共同附会到王仁身上。
六世纪初,侯王从百济招聘去一位懂五经的博士段扬尔,三年之后又为博士汉高安茂所代替。懂五经的博士不断去日本,为日本的统治者讲授五经,说明当时日本统治阶级中大多数都认识汉字、懂汉文,因而对中国的经典产生浓厚的兴趣。他们努力学习中国的经典,从中吸取知识,完备和充实自己的统治制度。可以说中国的五经和《论语》等的传入,在政治上、思想上、道德和风俗上,都对日本产生极大影响。
在政治上,封建意识浓厚的中国经典,促使日本古代统治者逐渐克服氏族公社意识的残余,树立起君臣秩序,为建立统治阶级完备的国家机器,奠定了思想基础。例如,在七、八世纪编纂的《日本书纪》仁德纪中,载有这样一个故事。应神帝死后,已被立为太子的茧道稚郎子,认为自己的德、才不如其兄大鹅朗尊,
因而甘心让帝位于其兄。大饿郎以弟已受父命立为太子,礼让而不肯受帝位。兄弟间互相推让‘使帝位虚空三年,最后太子自杀,大鹅朗尊方始即帝位,这就是仁德帝。宣传这个故事的日本古代文学家,企图说明在学习经典之后,日本统治者懂得了礼让。但是,实际上,这正好说明嫡庶、长幼之分,即是君臣之义的封建
思想,已在日本统治阶级头脑中产生了影响。大鹅朗是长兄,其外戚势力大,太子本身是庶出,尽管有五经莫不通达的学识,也难以与大鹅朗一争雌雄。以自杀让位的背后,潜藏着复杂的势力斗争。
此外,中国封建经典思想对日本社会风俗,也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。日本社会当时尚在的诸如姑姨之见的婚嫁的习俗、异母兄妹婚嫁、续母子之间的婚嫁等原始社会族内婚的参与,都逐渐得到克服。